关于金融支持高质量发展,我尝试总结美国当前经历的银行业问题,对中国的参考与启示。两点意见,一喜,一忧:

第一点是短期,中国有优势。今年海外的金融震荡反衬出中国金融的稳健性,尤其是中国过去5年金融加强监管所进行的一系列改革, 取得了很强的成效,因此本次全球银行业震荡对中国银行体系的传导相当有限。

首先,中国银行业的海外资产占比只有2%,中国的银行AT1的CoCo债主要在国内发行,海外资产以贷款为主。其次,中国的银行资本充足率相当可观,平均达到15%以上,高于10.5%的最低要求。再次,银行业短期融资成本上行压力比较可控。中国存款利率的监管比较严格,货币政策的空间较大。我国疫情防控大幅优化调整之后, 劳动力供给的恢复速度比较快,甚至高于需求恢复,所以不存在像美国、英国因劳动力供需不匹配而产生的巨大通胀压力。中国货币政策工具和空间比较充裕,这对今年中国经济整体的复苏会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。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中国应在全球经济低迷之际,不断夯实今年经济恢复的势头,修复私人部门和外企信心,这将有助于打破过去三四年全球对中国的信心有所下滑的局面。通过跑赢欧美经济,呈现“西方不亮东方亮”的经济格局。所以,这是中国金融改革取得的成效,在全球金融震荡中系统定力大、政策空间足,凸显出正面的积极意义。

第二点则是中长期,中国依然挑战艰巨。美国正经历银行业的震荡,固然反映了过去十几年其习以为常的低利率、宽松货币环境,一旦因为通胀中枢的改变而逆转,对其金融行业模式产生冲击。但是也要看到, 在这个过程中,过去十几年其市场化的金融资源配置也起到了推进生产率的作用,譬如近期,美国涌现出的科技革命(人工智能)亮点,早期也是受益于美国的风险融资等金融模式。因此,尊重市场、鼓励创新、不过度监管,尽管时而承受了市场和部分机构的震荡, 但也是美国私人部门创新源源不竭的保证因素之一。

首先讲短期,喜的一面。这次美国金融业的危机, 并不是2008年的系统性危机。它所造成的对经济和市场的影响,更像历次美联储加息和经济衰退周期中,2000~2001年美国科技股泡沫的破灭,而不是2008年系统性的冲击。从居民到企业的资产负债表,本轮周期相对稳健,没有大的失衡。但这不代表对经济就没有影响,对硅谷银行等个别银行出事也不能断言是“茶杯里的风暴”,因为它对中小商业银行的信心传导和信贷紧缩作用仍不可小觑。传导作用有两个管道, 第一是美国银行的融资成本提高,源于储户的信心下滑、存款搬家外逃。银行业存款成本提高之后,被迫收紧信贷,信贷条件紧缩的冲击或在今年下半年对美国经济的影响开始浮现。第二点,资产质量的恶化。本轮加息到后半期,美国经济相对脆弱的环节,譬如商业地产行业,违约率或显著上升。今明两年都是美国商业地产还款到期的大年,有年均 5000 亿美元的负债到期。但疫情之后,美国办公模式的变化,叠加大幅加息的效果,使得商业地产空置率高,价格下跌, 中小银行对其续贷乏力,这也是信贷条件萎缩的重要一环。所以,美国经济很难全身而退,甚至有衰退风险, 但这个衰退更多是技术性上的衰退,相对温和。

这反衬了中国金融的稳健,中国银行业监管与管理得当,银行资本充足率高达15%,远高于最低的要求水平,而像美国这次出现的中小银行资产久期错配, 在中国,监管也相对严谨。相对而言,美国似乎一直以来有倾向保护银行业的分割竞争格局,特别是对区域银行、中小银行不愿意过度监管,2018~2019年还进一步放松了一些监管要求,对资产规模 2500 亿美元以下的区域性银行豁免了一些压力测试。中国对此的监管显然更为严谨。

但中国也有自身的问题,中小银行还是与地方隐性债务的风险关联比较高,未来地方债引发的资产质量问题值得高度关注。中国目前政府显性与隐性债务合计估算已超过GDP的100%,尽管硬币的另外一面是我们国有资产巨大(接近GDP的300%),但资产与负债错配,而且资产回报率低。中国下一阶段金融改革、支持高质量发展,我认为重中之重是推动发挥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,帮助解决地方债务,养老、医保的持续性问题。

其次讲长期,忧的一面。我们看到了中国监管和管理的优点,也要直面存在的挑战。美国本轮金融震荡, 机构重组,信贷收缩,固然会造成经济下滑。美国过去一段时间习以为常的低利率环境下的金融运作模式, 在新的更高的通胀中枢之下,要经历转型阵痛。但美国经济并非面临一蹶不振的局面。过去十几年的融资环境,给生产率进步提供了推手。譬如,最近大家讨论的如火如荼的ChatGPT人工智能,它也是受益于过去的融资投资模式和金融条件,对推动下一阶段生产率的进步,后劲较足。因此,要避免因为中国今年相对比较稳健的金融,而忽视了美国金融值得参考借鉴之处。美国金融市场配置资源对生产率的带动依然生生不息,值得我们务实理性的反思。

中国新时代金融的主旨是支持实体经济的高质量发展,但是高质量发展以及金融资源的配置方式,具体如何度量、表现?我们在各地调研过程中,发现了一些同质化,在金融资源的配置和招商引资层面,非常同质化,基本上盯着三个取向:硬科技(包括半导体)、新能源、高端制造业,似乎认为只有这些聚焦解决“卡脖子”问题的领域,才符合当前金融支持高质量发展的取向。但回顾全球诞生的科技革命、生产率的进步, 似乎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满足消费需求,由市场来配置金融资源而助力的。比如,如火如荼的人工智能 AI,一定程度上得益于算力的进步(包括 GPU),而GPU公司的成长壮大本质上是基于满足消费者对于游戏娱乐的需求,可见游戏娱乐行业也并非低质量GDP,实际上,它作为老百姓的一种正常的互动娱乐需求,而这一需求带动资源配置,推动生产率的进步。同样,科技公司对于芯片的设计,对于智能汽车和 AR(增强现实)的深度参与,本质上还受消费者的需求驱动,以满足老百姓下一阶段更高层次的娱乐需求作为取向。

美国市场如此,中国的近邻韩国也有异曲同工之处,韩国从上世纪 90 年代以来,在从模拟到数码的转换过程中弯道超车超过了日本,在半导体、存储行业大幅进步,但同步伴随的是本国对文化娱乐、游戏行业的重视与崛起,并没有厚此薄彼只重视硬科技,相反是软行业(文娱、游戏)与硬科技比翼齐飞。

可见,高质量发展的涵义广阔,未必需要同质、整齐划一地关注硬科技、新能源、高端制造业。以市场为导向的娱乐、餐饮、消费,只要合法合规,都是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一环。尊重市场,尊重市场配置金融资源,能更好地促进高质量发展,这是从美国银行业和科技业看到的第二个启示。

总而言之,短期来讲,全球金融震荡,中国相对有优势。欧美经济今年不景气,而中国金融条件具备保持相对宽松的政策空间,因为中国的主要矛盾仍然是如何恢复增长。疫情之后,中国的劳动力供给恢复得很快,不存在欧美走出疫情之后劳动力不愿意返工的问题,所以通胀压力低,不成为政策的掣肘。如果中国实现了市场预期的 5.5% 左右的增长,今年其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率有望高达 40%,中国消费的增长对全球消费增长的贡献率则有望高达50%,这将是2008 年以来中国第一次在全球“独领风骚”,对夯实中国复苏的坚实走势,使外资、外企对中国的信心逐步恢复,这是个好时机。

长线来讲,美国这次的金融震荡,却未必影响其后续的生产力的进步,中国也可以吸取经验教训,更好地发挥市场对金融资源的配置,更好地拓宽高质量发展的涵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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